吕文扬喜欢在黄昏时分出现在牛车水的老咖啡店。
此刻,他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,身上挺括的定制西装还没换下,却已坐在了烟火气十足的熟食中心角落。大理石棋盘静静摆在磨得发亮的塑料桌上,与他上午签署的千万级合同形成了奇妙的对照。这位在商界以敏锐著称的企业家,此刻正微微蹙眉,视线牢牢锁在楚河汉界之间。
他的对手是位总穿着旧汗衫的林伯,在这片街区下了五十年象棋。吕文扬刚坐下时,林伯正慢悠悠地呷着薏米水。
“将军。”林伯轻推棋子,干瘦的手指与木质棋子碰撞出清脆声响。
吕文扬身体前倾,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那对平时隐藏很好的虎牙不经意显露——不是可爱的那种,更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在专注时自然流露的野性。在商场上,这表情通常出现在他嗅到关键机会的时刻。
他没急着回应,目光在棋盘上巡弋。车卡在肋道,马蹩了腿,老帅被逼上宫顶。看似绝境,但他知道,所有伟大的棋局都诞生于看似无解的残局。
就像三年前那场并购。所有人都说他的公司要被跨国巨头吞并,连董事会都准备举手投降。那个深夜,他独自在办公室摆弄象棋,研究着“弃子攻杀”的古谱。凌晨三点,他推开会议室门,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反向收购方案——放弃部分短期利益,换取对核心渠道的绝对控制。后来《商业周刊》称那次操作为“教科书式的侧翼突围”,只有他知道,灵感来源于一盘明朝棋谱。
空气中飘来炒粿条的镬气,夹杂着肉骨茶的香料味。吕文扬拈起“马”,指尖能感受到木头细腻的纹理。他突然想起小时候,在祖父的杂货店后屋,他第一次赢棋时,祖父笑着摸摸他的头:“文扬,你这对虎牙,笑起来像小老虎,下棋也这么凶啊。”
“将。”吕文扬的棋子落下,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棋局瞬间逆转。他用一个没人注意的边卒完成了绝杀。
林伯愣了两秒,随即哈哈大笑:“后生可畏!这步‘暗渡陈仓’,我服。”
吕文扬笑了,虎牙完全露出来,此刻不再有商界精英的疏离,倒像个赢了糖的孩子。这才是他真正的休息——不是去圣淘沙的高尔夫球场,而是在这些充满市井气息的角落,让思维在方寸棋盘上自由搏杀。
“听说你上个月又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?”林伯一边重新摆棋一边问,街坊间都知道这个爱下棋的年轻人不简单。
吕文扬轻轻转动一枚“炮”:“只是又下了盘棋而已。”
他想起在谈判最后关头,对方CEO突然增加苛刻条款。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让步,他却端起茶杯,想起象棋里“宁失一子,不失一先”的要义——有时候放弃局部,是为了掌握全局主动。他微笑着拒绝了附加条款,虎牙在灯光下若隐若现。第二天早上,对方主动打来电话,接受了原有条件。后来那CEO对他说:“你当时的眼神让我明白,你还有更多后手。”
华灯初上,棋局终了。吕文扬与林伯道别,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。司机为他拉开车门,里面还放着待审的合同草案。
手机震动,秘书发来消息:明天早上九点,与投资方的会议。
他回复“收到”,然后关掉屏幕,靠在后座上。窗外,新加坡的霓虹勾勒出现代化的天际线,而他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模拟着棋子的移动。
对吕文扬而言,商业与象棋从来不是分开的两件事——都需要深谋远虑,都要在关键时刻敢出奇兵。而那对偶尔显露的虎牙,或许正是他内心深处那只渴望博弈的“小老虎”最真实的写照:优雅谦和只是表象,棋盘上的猎杀才是本能。
他又笑了笑,这次是对自己笑的。明天,又是一盘新的棋。而他知道,自己永远会找到那条出奇制胜的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