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独自踅到西施大街的小饭馆吃大豆腐(此为老家江藻人叫法,诸暨县城叫山粉豆腐,北方人或叫豆腐羹,是蕃薯做成的淀粉加上豆腐、肉汤调制而成),特意嘱店家放些鸭肫、鸭肝、鸭肠等内脏。
对动物内脏的喜欢,源于儿时的记忆,到老未改,医生所嘱的吃动物内脏容易引起胆固醇高的忠告,听过便算数,不当回事。
幼时家贫,一家八口,全赖老娘在小学教书的五十二元半工资(两元五角为粮价补贴)为主要收入来源,老娘哮喘体弱,老父便时常从江藻集镇花一元三角买一只秋吊头鸭(学名秋水鸭)回来给老娘补身子,一刀宰杀用开水浸泡后便令我拔毛。老父与老娘相依为命多年,感情甚笃,凡鸭子蒸熟必监督老娘一人独吃,任何人不得分享哪怕一点汤汤水水。
我眼馋,也只能拼命咽口水。
记得十岁那年,难得有一次,拔完鸭毛交给老父开膛破肚,老父看着我一脸垂涎欲滴相,说:别眼晴黄骚骚(诸暨话眼馋之意)了,今天的鸭肫鸭肝归你吃。
我欢喜雀跃,几乎要跳起来。
没等我咽完口水,老父又重重抛下一句:尽管对你最偏爱,但不听话照样要揍咯。
我一下子怔在原地,吃秋吊头鸭内脏的胃口倒了大半。
多年以后,老父患病动肠道手术,我去浙医大附属第一医院去陪他,聊及当年场景,我便调侃老父说:
“当年吃你的鸭肫鸭肝多么不容易,是在你的白色恐怖之下享用,吃着都勿鲜、勿昌顺咯”。
老父笑得前仰后合,忽然想起肠道手术开刀缝合处还未拆线,便边气喘吁吁边说:
“你个小主(诸暨话小鬼之意,其实彼时我已四十三岁)别再说了,再说我一笑,肠道的线要绷断了。”
隔壁病床的病友也笑得乐不可支。
这一幕已是二十年前,及今思之,仍是温情四溢……
写于二0二四年二月一日凌晨2时
(作者简介:陈永新,《寻找飘荡的忠魂》文章作者,大公报大公网同名抗战纪录片总策划、总制片人、主持人,大公网、浙江日报特约撰稿人,浙江诸暨远征大酒店董事长)